致吾愛的兩封信

致吾愛的兩封信

我深知妳對兄弟姐妹和對鄉土的深厚感情，自妳走後，我一直跟他們保持著密切聯繫。我要確保我們的孩子跟阿姨、舅舅的關係，不會因為妳的離開而變淡，也希望他們能對媽媽的家鄉有一份關心。

之一
美珠：
妳走了也快兩個月了，昨天Lily告訴我，她夢到妳去她家裡，閒聊了一、二十分鐘，妳還是像以前一樣，安安詳詳的，談談家裡的雜事，談談小孩的聽話與不聽話。她很高興看到妳和樂的表情，沒有甚麼痛苦，也沒有甚麼悲哀。她很興奮，第二天就趕快打電話告訴我和淑美──妳台灣的小妹。

我雖然不確定是否有來生這一回事，但是，知道妳託夢及安詳的消息，還是感到很快慰。這兩個月來，朝思暮想的，除了妳我過去二十八年生活的點點滴滴，就是思量我們的兩個孩子Michael與Stephen的未來；心中恐懼的，不是我個人的將來，而是能否把孩子帶好，和辨好妳對我的各種託付。常常在想，決心是一回事，能力又是另一回事；決心我是有的，但是，美珠，希望妳能給我力量，當遇到困難時，能大步跨過去，就像以前一樣，雖憂而無畏，雖慮而無懼。

這些天來，我常到妳墳前，靜靜地默禱。現在，德威已跟妳在一起了，去年十二月二十七日，就是他生日那天，我把他的骨灰從Fremont的墓園帶回家中，過了年我才把他放到妳那裡。二十年了，他總算在現在的家裡過了個生日，也能跟兩個弟弟共處了幾天，從今後，他就跟妳在一起了。也許，這是上天的安排，妳我分工合作，妳照顧德威，我來照顧Michael和Stephen，就讓我們好好去做吧！

野外，已是滿地綠草，從妳那裡，眺望的是青青的山，偶爾點綴了幾點黃花，還有妳喜愛的Wild Mustard。天氣雖然還是很冷，但是白天較長了，嚴冬雖沒有過去，初春卻已悄悄回來。美珠，妳那裡有青山、噴泉、小橋、流水，我們雖不能像以往一般共步於山頭野外，但希望妳能好好賞望外面的一切，San Antonio Park，Villa Montalvo，Filoli都距離不遠，也許現在的妳，更能自由自在地漫步於妳想去的所有地方，能更無拘無束地高歌於山頭上，那裡有的，是一切美好的事物，是妳以前盼望的無憂喜樂之地。

美珠，我們家後院的番石榴樹，果子終於成熟了，我摘了幾粒放在妳的案前，希望妳能嚐嚐。依稀記得，這棵樹是七年多前種的，就是妳生病的那一年。七年多來，都沒有長好，直到前年的冬天，氣候比較溫暖，才開始繁茂起來。妳走時，果子還是青青硬硬的。那時之前還在想，再過兩、三個月，大概就可以摘下來了，沒想到妳走早了，也走得那麼匆忙，沒能嚐到盼望了這麼多年的番石榴。還記得一九九四年，我們全家到Hawaii時，開車途中，妳突然想到番石榴，就要我轉到小路去，到處找番石榴樹，結果只能找到幾株果實尚未熟透、小小的果樹；還有去年七月時，我和妳在Kauai島上，也曾闖到一間番石榴園，在那裡喝了很多番石榴汁，也買了些番石榴醬。記得，話語中，妳常常提起番石榴，現在希望妳能嚐嚐案前自家的果子。

「落葉西風時候，人共青山都瘦。」妳走的時候，還有幾片楓葉留在樹椏上，如今，感恩節過了，聖誕節、新曆年也過去了，還有三個多星期就是我們的農曆新年了。春的腳步，聲聲近了。希望妳在無憂之地，能放懷歡笑，就像妳以往一樣，那麼地勇敢、樂觀、自信，那麼地把握生命當下的每一刻。

生命如風，秋風如歌，歌在胸懷，歌在悠悠天地中。美珠，共勉之。
夫　財興
二○○二年一月十八日


之二
美珠：
算算妳離開我們至今，已將近有四年半的日子。昨天晚上，跟林先生一敘，聊了一些妳生前，和這些年來發生的瑣事。點點滴滴，心裡既有無限感傷，但也還有一些可堪告慰的話，想對妳說……

妳最掛念的應該是我們的兩個孩子。快五年了，他們都已長成挺立的大男人。德嘉去年畢業後，在灣區找到頗理想的工作，住在家裡；德安升上大三了，人也愈來愈成熟了。我雖然偶而跟他們嘮叨，但也確知他們已有自己獨立的想法，也清楚自己以後要走的方向。

兩個小孩，跟妳同樣有顆善良的心，和與朋友交往的熱情。在妳走後，德嘉為癌症協會做了一些事情，他曾很興奮地告訴我，他負責協會的一個「Walk for Life」活動，募捐了一萬多美元。最近他又告訴我，以後的工作目標，是要在非牟利機構裡做事。從他對生活的熱情，和他那顆善良的心，我明顯地看到了妳的影子。

妳的影子，不只在小孩們的身上看得到，也在妳的同學、朋友、鄰居中感受得到。他們各種聚會中，我都是其中的一分子。在妳的墳上，也常有一些別人送上的鮮花，我想那該是妳好友們對妳默默的懷念吧。他們對我們的孩子的關心，就好像他們對待自己的小孩一樣。

每個週末，我到妳墳上，然後在附近的山上散步。心裡並不覺得孤單，因為我一直覺得妳就在我身邊。偶而心裡有些黯淡，但只要想到妳對生命的樂觀與熱情，我也就很快地讓自己跳出消極與悲傷。

我深知妳對兄弟姐妹和對鄉土的深厚感情，自妳走後，我一直跟他們保持著密切聯繫。我要確保我們的孩子跟阿姨、舅舅的關係，不會因為妳的離開而變淡，也希望他們能對媽媽的家鄉有一份關心。

前些日子，是我父親的八十大壽，我題了幾句話，作為對父母親的賀詞：
人生七十自古稀，
而今八旬猶晨年，
沛基豐根半百載，
愛菊相隨共晚晴。

美珠，我們雖不能像妳公婆般相伴到晚晴，但我也確信，有妳在我心裡，凡事都會變得光明而快樂的，就如妳剛走時，今天我仍會繼續期勉自己：「雖憂而不畏，雖慮而不懼」，勇敢積極地大步向前走。

最後，我要跟妳說句衷心的話：「謝謝妳！」
夫　財興
二○○六年五月二十二日 李財興（寄自加州）